※Spoon vol. 80 “假如费加罗出生时是双子”
[魔约]幸福家庭
九岁的费加罗生活在普通的幸福家庭。父亲爽朗亲切，母亲温柔聪慧，还有一个双胞胎弟弟，面容同他酷肖。父母是青梅竹马，从小到大自然而然地从玩伴到恋人到夫妻，两人喜欢穿成对的衣服，合唱同一首歌，画场景相连的画。他们常常说，小费加罗你们是双胞胎真是太好啦，这样一生都有人作伴不会孤独。费加罗和弟弟相视一笑，牵紧了彼此的手。
费加罗同弟弟感情极好。他们共享所有的东西：外貌，口味，兴趣，父母的爱。宽敞的儿童卧室装饰得十分温馨，左右两侧有一模一样的两张小桌，两张小床，分别属于两个孩子。但费加罗总是喜欢和弟弟钻到同一个被窝里，两人紧紧相拥而眠。弟弟有着小孩子特有的高体温，滚烫的身躯像一团小小的火。他自己也是一样的。两团火苗簇拥在一起，便足以抵御世上一切的严寒。
我们永远都不会孤独。费加罗说。
弟弟没有应声，只是发出一声压低的、羞涩的笑。温热的嘴唇凑过来，在他脸颊上亲了亲。
有一天，家里忽然来了没见过的人。那是个二十几岁的年轻人，据说是父亲和母亲的得意门生——两人凭兴趣开一家陶艺店，除了贩售商品外也开手工课堂。父亲和母亲热情地将他迎进家门，又将费加罗和弟弟介绍给他。
费加罗从第一眼就不喜欢这个人。他身材高大，一张脸棱角分明，又总是神色严峻，显露出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真正令他畏惧的是那双眼睛。它们颜色深红，像是深处蛰伏着火焰，迟早将冲出它们的蜗居之所，来到世上摧毁一切。
厌恶归厌恶，费加罗还是尽到一个好孩子的义务，以无可挑剔的礼貌向对方问了好。不久后，他借口要做功课，牵着弟弟匆匆逃回了他们的卧室 。
我好怕那个人。关上门后，弟弟忽然说。
我也是，我讨厌他。不过没关系，不要怕，我会保护你的 。
弟弟点点头，两个孩子将双手层层叠叠地攥在一起，犹如某种隐秘的祈祷。费加罗闭上眼，在心中许下愿望：真希望他再也别来了。
事与愿违，名叫奥兹的年轻人越来越常出入这里，几乎成了这个家的另一个成员。父亲和母亲有时甚至让他自己留在家里，两人放心地去照看陶艺店。他们还会顺带让他帮忙做些杂活，譬如清理久未拆洗的家电，或者修整没时间打理的花园。这种时候，晚上他们总会留奥兹吃饭。对于费加罗来说，那是最难熬的时间。不单因为他讨厌奥兹，也因为他隐约觉得，奥兹对他似乎也同样心怀厌恶。餐桌对面，那双阴沉的红色眼睛似乎总是在打量他。费加罗不愿意与他对视，草草吃完饭便和弟弟一同钻进卧室闭门不出。家中已被陌生的深红色侵入，只有那个小天地才是他们唯一的庇护所。
一天下午，父亲和母亲又留下奥兹去了陶艺店。费加罗和弟弟照例躲在房间里，两人并排坐在床边，用几件玩具和想象编织一个绚烂多彩的故事。奥兹知道他们对自己的敌意，这时候从不会过来打扰。格格不入的外来者和充满警惕的孩子，双方维持着一种井水不犯河水的关系。理应是这样的。但是这天，卧室的门被敲响了。
弟弟浑身一抖。费加罗拍拍他的背安抚他，让他藏进床沿下的阴影里，自己走去应门。门外果然是奥兹。费加罗克制住自己的敌意，冷淡但不失礼貌地问：“有什么事吗？”
“……水管在哪里？”奥兹问，“他们让我浇一浇花园里的花。”
费加罗把弟弟留在房间，关好了卧室的门，自己陪奥兹下楼去。团成一团的水管塞在储藏室的角落，因为时日太久有些老化了，表面带着一层黏乎乎的触感，让他觉得有点恶心。奥兹倒是没介意，接过水管套在水龙头上便出门去了。费加罗隔着落地窗，看到他在花园里忙碌。盛夏的太阳炽烈非常，几乎将整个花园照得发白，只有水管口喷溅的水雾在半空画出一片彩虹。奥兹握着水管，呆站在彩虹的尽头，忽而抬手抹了一把汗。
费加罗转身走进厨房。奥兹浇完了花，拎着湿漉漉的水管回到客厅。费加罗走过来，递给他一只装满了冰镇麦茶的玻璃杯。
奥兹明显愣了一下，半天才想起接过杯子。“……谢谢。”他说。
费加罗看着他把麦茶喝完，拿回空杯子走向厨房水槽。想了想，他又停下脚步转过头来：
“你可以去卫生间洗把脸或者冲个澡。柜子里有白色的备用毛巾，是干净的，你可以用。不要用浅蓝色的。”
“啊。”
奥兹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暗红的双眼刀锋一样锐利地盯着他。那视线中有一些困惑，更多的是难抑的焦躁，以及不加掩饰的不悦。一直以来的果然都不是错觉。费加罗感到一丝毛骨悚然。
“你还要在这里待到什么时候？”奥兹忽然开口。
费加罗再也耐不住恐惧。他把还没洗的杯子丢进水槽，慌慌张张地跑上了楼。
费加罗自此躲避起奥兹来，除非父亲母亲在场，否则决计不肯与他共处一室。这当然是通过各种借口若无其事地实现的，父母并未察觉他的态度有异，他也不敢向他们诉说自己的忧虑。该怎么开口？难道要他对父母说，那个人很危险，他一定迟早会杀了我，杀了弟弟，毁了我们全家？他们只会大笑起来，夸赞他丰富的想象力，随后郑重声明奥兹虽然面相凶恶，但并非什么坏人。奥兹也许是无害的，但不是对他而言。看着费加罗时，栖居于他眼中的火焰明明白白地狂舞起来。费加罗想不通，一个素昧平生的人为何会与他这样不到十岁的孩子结怨。他实在是没有什么能让人嫉恨的东西，除了一个幸福的家，一对慈爱的父母，一个与他一同来到世上、拯救他的孤独的人。家已经成为他人之物，父母浑然不觉地被欺骗着，只有弟弟暂时还未遭到暗红色的侵蚀。费加罗抗拒着、但也时时担忧着这件事的发生。
某个夜晚，他忧虑难眠，索性悄悄从床上爬起，钻进窗帘后透过敞开的窗子眺望夜景。满月给万物染上一层如梦似幻的银色，花园变得熟悉又陌生，仿佛短暂地成为了通往仙境的入口。费加罗观赏着月下花园的景致，却忽然想起那天浇花之后与奥兹的对话来。他下意识后退了一大步，按着狂跳的心脏转身离开了窗边。
刚钻出窗帘他便愣住了。弟弟并没躺在床上熟睡，而是坐在床沿边，不知道等待了多久。见到费加罗从窗帘背后出来，他立刻起身走向他，无言地将炽热的小小身躯贴上来。费加罗心中一软，伸出双臂轻轻回抱住对方。
没关系，没关系的。费加罗安慰着他，也是在说服自己。因为我们不是孤独的。我们两个人在一起，一定能度过所有的磨难。
夏天快结束的时候，奥兹又一次来家中做客。父亲与他在客厅聊天，母亲则独自在工作室打磨作品。费加罗在卧室里做暑假作业，忽然觉得口渴。水杯已经空了，他犹豫了一番，决定冒点险去厨房接水喝。毕竟父亲和奥兹在一起，应该不会出什么事。
他拿起水杯蹑手蹑脚地下楼，特地贴着墙走，绕开了客厅的视野范围。好容易到了厨房，眼前所见却让他吓了一大跳。奥兹正在那里，此外没别的人。见费加罗走进厨房，他又以那种可怖的视线端详着他。
没事的，没事的。费加罗对自己说。父亲和母亲都在家里，绝不会发生什么。他强作镇定地从奥兹面前走过，站在水槽前拧开水杯盖子，接着扭开水龙头。水流注入水杯中，发出咕嘟嘟的声音。他从来没这么希望过它的速度能更快一点。
“你还要在这里待到什么时候？”身后奥兹忽然出声。
费加罗意识到对方说了和上次同样的话。他本能地转过身，随后立刻后悔了。奥兹的眼睛仿佛深不见底。视线相交的一刻，暗红的火焰已经瞄准了他。他已经成为猎物，一动也动不了了。
“醒过来吧。”奥兹说。
刹那间，火焰在他胸口燃烧起来，让他感到一阵猛烈的窒息。费加罗大口地喘着气，丢下水杯跑了出去。父亲呢？父亲应该就在客厅。可是沙发那里没有人。取而代之的是一张大幅的油画，画中的人是父亲，却穿着古典风格的服装。母亲呢？！母亲在工作室！他又跑去工作室，在那里的是另一张肖像画，上面不是母亲，而是个和母亲面容有几分相像的男人。费加罗难以置信地揉了揉眼睛。这一来，画面上的人又变了，成了个和他差不多年纪的孩子。他惊恐地退了出去，视线余光瞟见客厅里父亲的画像也变成了个孩子。他徒劳地环视四周，却又发现窗外的花园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荒芜之地。奥兹抱臂站在厨房门口，漠然看着他慌张地四处乱窜。费加罗咬紧牙关瞪了他一眼，转身跑上楼去。
弟弟应当还在卧室里，刚刚还在同他一起写作业。虽然不知道一楼发生了什么，但奥兹一直没有上楼，二楼也许没受到波及。可是打开门的瞬间，费加罗立刻绝望地察觉到异样。这房间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小了？他冲进房间四处张望，只见到一张桌子，一张床。
身后传来脚步声。是奥兹跟了上来，他在卧室门口停步站住，仍然是那副漠然的神情。费加罗想要叱骂他，想要与他厮打，却又感到一阵无力。最后他只能用沙哑的声音说出：“你把弟弟……”
奥兹无言地指了指房间的墙壁。费加罗这才注意到上面悬挂着一面镜子。他用尽最后的力气，踉跄来到它面前。在那里，他总算找到了另一张桌子，另一张床。他也找到了他的弟弟，和他咫尺相望，脸色苍白，气喘吁吁，见到他后露出一个安心的笑容，伸出右手抵上他伸出的左手。
“我们还能回到原来的样子吗？”他转向奥兹，近乎恳求地问。
“……能。”奥兹回答，“只要你如此希望。”
“那我……”
“停下来吧。”奥兹静静地说，“倒映的火焰是没有温度的。即使你——”
“我知道！”费加罗堵住耳朵大喊起来，“我知道！别再说了……”
与此同时，一声清脆的巨响在他脑海中响起。无数裂纹一瞬间出现在镜子表面，将它切割成千百个碎片。他看到千百个自己碎裂开来，落进无限的深渊中。
费加罗忍耐着晕眩，缓缓睁开眼睛。他正跌坐在地上，奥兹在他身旁站着。他们在斯诺与怀特的储藏室里。一面黯淡的魔镜掉落在地面上，照出他苍白的脸来。
“……奥兹，谢谢你。”他不无敷衍地简短道谢，“我在这里多久了？”
“一个星期。”
“比我想的短点。……那二位现在怎样了？”
“和往常一样。”说完这话，奥兹自己也皱了皱眉，似乎觉得这个回答颇为怪异。费加罗也这样觉得，但他现在没力气思考那么多了。
“算了。毕竟灵魂还是留下了。何况现在你也在这里，我也在。也许我们还能回到原来那样吧。”他瞥了一眼地上的镜子，“斯诺老师耗尽全力挽留亡灵。我沉溺在镜子的幻影中。你觉得我们很愚蠢吗？”
奥兹俯瞰着他，许久后无言地缓缓点了点头。费加罗叹了口气，向他苦笑起来：
“希望你永远这么觉得。”
这是他送给自己的师弟的最真诚的祝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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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白雪就是魔镜，这个梗很显而易见了；浇花那段有在（无关紧要地）字面neta 《Over the Rainbow》因为是绿野仙踪嘛 <-讲了冷笑话就忍不住要指给大家看的人
And the~ dreams~ that you dare~ to dream~ really do~ come tru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