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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约]抽鬼牌

※2020年底搞的一截北国初代二代家庭,修补一下发出来


[魔约]抽鬼牌



奥兹被带去白雪城三个星期后,第一次和斯诺、怀特、费加罗一起玩牌。他们教给他最简单的一种,一副牌留下所有数字和一张鬼牌,四人轮流从旁边的人手中抽牌,凑成一对同样的可以丢出去,待到所有的数字牌清空,鬼牌剩在谁手里谁就是输家。
奥兹一直在输。第一局他从费加罗手中抽到鬼牌,不假思索地当场运转魔法把它烧成灰。这把其他三人吓了一跳。费加罗站起来了,双眼紧盯着他,只有嘴上挂着笑容,声音温和地问:“怎么了,奥兹?”
彼时奥兹讲话还不大利落,用为数不多的词汇费劲拼凑了半天,总算让他们明白了自己的意思。三人面面相觑,随即大笑起来。
“不是这么玩的!”费加罗抬起头来,擦擦眼角笑出的泪花,“鬼牌得留着,不能因为不想剩在自己手里就烧掉。哎呀,你可真有意思……”
奥兹不明白他们在笑什么,总之听懂了新的规则,鬼牌必须留着不能销毁。斯诺伸出手指,落在桌面上的灰汇聚起来,重新变成一张光洁的纸牌。他们继续玩下去,其余三人每局脱离的顺序各有先后,只有奥兹始终输个不停,就好像所有人都知道他手里哪张牌是鬼牌一样。奥兹停下来,倾听空气中精灵的声音。它们并没有向那三人泄密。
奥兹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他应该已经知道全部的游戏规则了。
“怎么了?”费加罗的声音将他唤回神,斯诺和怀特已经成功清空手牌,现在是费加罗和他两人对决,“我要抽了?”
奥兹把手中两张牌往前送了送。一张鬼牌,一张数字牌。费加罗手中只剩一张牌。如果被他抽走数字牌,这局就要再输一次。
费加罗伸出手指,在奥兹的两张牌上方游移,时而作势落下。奥兹警戒地盯着手指的动作。纤长的手指左右晃了几圈,忽然捉住一张牌。是数字牌。
奥兹当机立断,紧紧捏住纸牌。费加罗毫无防备地轻轻一抽,当然没能抽走。他一愣,看看奥兹因用力而泛白的指尖,便苦笑起来。
“这可不行,奥兹。”他说,“愿赌服输啊。这也是游戏的规则。”
奥兹有些厌倦了。纸牌游戏有太多规则。他松开手上的力气,任由费加罗把那张数字牌抽走,也任由鬼牌掉落在桌面上。费加罗收好桌面的散牌,娴熟地洗了几遍搁在桌子中央。其余三人随即依序抓起牌来。轮到奥兹时,他没有动。
“奥兹,该你抓牌啦。”费加罗提醒他。
奥兹摇头。
“怎么回事?饿了?还是困了?”
奥兹摇头两次。
“不想玩了?”
奥兹点头。
费加罗望着他,像是苦恼起来似的,掉头看看斯诺与怀特,又转回来看着奥兹。
“最后一次。”他替奥兹抓起牌,塞进他手里,“再玩最后一次,好吧?之后我们就出去捡野草莓。你喜欢今天早上的果酱吧?”
奥兹勉强同意了,向前探了探身加入到牌局中。这局仍是斯诺与怀特先离场。奥兹与费加罗相互抽牌,没过几轮又变成和方才一样的局面,只不过这次抽牌的人是奥兹。如果能从费加罗的两张牌中抽到数字牌,奥兹就能够顺利逃脱。
奥兹来回观察着两张纸牌背面,却无法从分毫不差的花纹中辨认出任何线索。费加罗向他笑了笑,将其中一张牌稍微推高了些,好像在邀请他抽走似的。奥兹一愣。
“小奥兹,别上当哪。”怀特在一旁提醒,“那可能是鬼牌,骗汝上钩的。”
“也可能是双重心理战。”斯诺补充道,“令汝以为是鬼牌,实则是安全的牌。哎呀,这对小奥兹来说难了点。”
奥兹确实已经听不懂了。他从令人烦扰的纸牌上移开视线,看向费加罗的脸。费加罗仍然微笑着,把高的那张牌又推得更高了些。
奥兹看看斯诺与怀特,迟疑着选了低的那张牌。是数字牌。
“锵——!是小奥兹赢啦!”斯诺起身高声宣告,率先鼓起掌来,“恭喜!”
“恭喜恭喜!”怀特也鼓掌附和,“小费加罗,对可爱的师弟使坏可不好哪。”
“输了输了。”费加罗摊开双手,“愿赌服输。太好啦,奥兹。是你赢了。”
奥兹握着成对的数字牌,一时不能释怀。方才触到纸牌的瞬间,他感到有微弱的魔力流过。费加罗在那时改变了纸牌的牌面。但那是为什么?
探明他人的想法比分辨背面一模一样的纸牌更为困难。奥兹放弃了追究,丢下纸牌起身离开了桌边。


窗外大雨倾盆。天色昏沉得不像下午,倒像是傍晚。厚重乌云背后不时闪现一片亮光,接着就是一阵隆隆的雷声。雨声和雷声经过窗子的过滤,变成一种温吞而迟钝的流质,在大厅中缓缓地漫开。
“下场雨也好。”费加罗手握一扇纸牌,转头望向窗外,“正好把那些焦灰和血冲一冲。奥兹,下次别这样了。后续清理很麻烦。”
“没有清理的必要。”
“哎,我更喜欢整洁啊。”费加罗叹了口气,冲他苦笑起来,“算啦,就当是偶尔放纵一次。不过,到下个地方,还是交给我来办吧。你只要一开始露个面就行了。如果需要你动手,我会再告诉你的。”
他们所处的这间大厅堪称富丽堂皇。地面覆着暗红色厚地毯,带有精致雕饰的桌椅安置在一侧。墙边摆放着一排展示柜,各式珍玩陈列其上。三层的枝形吊灯悬在天花板中央,将整个房间照得透亮。
这里原本是此地领主的居所。费加罗在各处搜索机密文件浏览,期间从一扇置物柜中翻到一副纸牌,于是心血来潮地抓着奥兹一起休闲片刻。两人随意坐在大厅,用半副牌玩起了抽鬼牌。
“今晚就住在这里吧。厨房里的东西够我们吃的了,虽说少个厨师,那也是你自作自受,就忍着吧……”费加罗絮絮叨叨地讲着当日计划,忽然停下来,“喂,奥兹,你刚刚偷看我的牌了吧?”
“没有。”
“我知道你没有。你让那些精灵告诉你的。这还不是一样?”费加罗收回纸牌,伸到桌面下换了换顺序,这才重新拿出来展成扇面,“来,选吧。这次别再作弊了。”
奥兹瞟了一眼,没费神思考,随便从中抽出一张。是数字牌。费加罗也从他的牌中随便抽走一张。费加罗自己拿着鬼牌,抽起奥兹的牌来便全无顾忌。在这之前,他已经赢了三局。
“以前在斯诺和怀特的城,我们四个人一起玩过纸牌。”奥兹突然说,“那时候我总是输,但又没发现你们用魔法的痕迹。究竟是怎么回事?”
费加罗笑了起来。
“哪用得着魔法?看你那表情就知道了。只要把手放在鬼牌上方,你眼神就轻松下来,要是挪到数字牌上,整张脸又一下子绷紧了。我们忍笑都忍了半天。”
“但你刚才也赢了我。我现在已经不会把想法表露在脸上了。”
“谁说的?”
“在之前那座城市,那些来见我的人,如果我不开口,他们就不懂我的意思。”
“得啦。他们看不懂,难道我还看不懂?奥兹,我和你认识一千多年了。”
奥兹起初觉得他说的有道理。但很快,他发现其中的疑点。
“那我为何不能从你脸上看出你的想法?”他问。
费加罗不回答,静静地向他笑着,立起手中仅剩的两张纸牌递过来。奥兹迟疑片刻,下定决心伸出手。这时费加罗却又忽然将牌收了回去。他抓过放在一旁未使用的半副牌,连着手中的两张余牌一并向上一扔。牌叠在半空四散开来,牌面竟然全都变成鬼牌。费加罗向后仰靠在椅背上,眯起眼眺望着数十张鬼牌雪片般纷纷扬扬飘落。
“好,休息时间就到此为止。”纸牌都落地后,他站起身说,“我去接着看文件。你就随便打发时间吧。吃晚饭的时候我来叫你。”
他说过这些便离开了大厅。奥兹在原地注视了一阵子散乱满地的鬼牌,随后也站起身,踏过它们走向窗口。窗外的深灰色世界里,雨还在无止境地降下。雨柱敲击着随处可见的断壁残垣,发出冷冽的声响。整座城镇除了他与费加罗外再无一人。曾经是人的灰烬和曾经是建筑的灰烬混在一起,在雨水的刷洗下流入河中。


亚瑟听见敲门声,扣下纸牌跳下椅子跑去开门。会敲门拜访城中的只有三个人,斯诺、怀特、费加罗,都是他十分喜欢的客人。
这次来的是费加罗。外面正下着雪,费加罗既未打伞也未用魔法遮蔽,雪积了一头一身。奥兹嫌雪融化会把弄得到处湿漉漉,塞给他一条毛巾让他先把自己清理干净。费加罗不满地咕哝了一句,老实去壁炉边烤火。
“我们正在玩抽鬼牌。”亚瑟一边爬回椅子上,一边告诉他。
“是嘛。奥兹可不擅长这个。是不是你赢啦?”
亚瑟自豪地挺起胸脯,“嗯!我赢了好多局。”又补充说,“奥兹大人再过一会儿就会赢了。这叫做蛰伏等待时机。”
费加罗噗嗤笑出声:“那他恐怕还得再蛰伏一会儿。”
他收拾干净了身上的雪,绕到奥兹身后观战。这一局已经接近尾声,奥兹手里剩下一张数字牌,亚瑟则是一张数字牌和一张鬼牌。亚瑟把其中一张推得老高,满脸期待地看过来。费加罗见状,伸出手指暗中戳戳奥兹,低声揶揄:“哎,让你拿那张呢。”
奥兹没理他,无视亚瑟的殷勤抽走了那张低的。他知道那才是鬼牌。
亚瑟的小脸上显出几分忧郁。他瞪大眼睛盯着奥兹手中交换过位置的两张牌,迟疑片刻后抽走其中一张,看过牌面后连自己的牌一并翻转过来展示给奥兹:“我赢啦。”
奥兹点点头,心中觉得奇怪。亚瑟不像一开始那么高兴,看起来有点没精神。
“亚瑟,你饿了吗?还是困了?”他问。
亚瑟不明所以地看着他:“没有呀?”
身后的费加罗发出一声短促的嘲笑。
“费加罗大人也来一起玩吧。”亚瑟收拢桌上散落的牌,仰起脸提出邀请。
费加罗欣然入座。亚瑟手小,洗不好整副牌,又不要别人帮忙,自己鼓足劲半副半副地洗。折腾了半天,三人牌桌终于开局了。鬼牌起初在费加罗手里,之后被亚瑟抽走。奥兹不动声色,从亚瑟手中把鬼牌抽回来。费加罗看他一眼,露出意味深长的笑。
奥兹知道,费加罗知道他在看别人的牌;费加罗自己也在看别人的牌。只有亚瑟浑然不觉,纯然享受未知带来的刺激。不久,亚瑟清空了最后的手牌,顺利第一个离场。他奔向奥兹身边,好奇地看他手中的牌。这时费加罗伸手抽走一张数字牌,亚瑟又跑去那边,张望费加罗的手中。三人原本分坐在方桌的三边,奥兹和费加罗坐对面位置。亚瑟忙不迭地两边来回跑,热心密切观战。费加罗眼疾手快,一次次稳而准地抽走数字牌。仅有的一张鬼牌在奥兹手中越来越显眼。亚瑟不跑了,扶着奥兹的膝头探身瞪大眼睛。奥兹把他捞起来,让他坐在自己腿上。亚瑟乖巧地依偎进他怀中,幼小的心脏跳得飞快。
费加罗又抽走一张数字牌。奥兹也从他手里抽回一张,同样凑成对子丢出去。手中还剩两张,一张数字牌,一张鬼牌。费加罗的手伸过来,停在数字牌的上方。奥兹听见亚瑟深吸了一口气。
停在半空中的手始终没落下来。奥兹察觉异样,抬头看向费加罗。对方正在看着他,眼中闪过奇异的神色。良久,手移动了位置,轻巧地将鬼牌拈了起来。
费加罗作势看了一眼抽来的牌面,心不在焉地将它收进手中,随意交换了几次顺序。奥兹当机立断,将其中的数字牌抽了回来。
“是奥兹大人赢啦!”
亚瑟兴奋地叫起来,转身仰头看着奥兹止不住地笑,又不好意思似的把脸埋进他怀里。
费加罗把鬼牌扣在桌子上,对着奥兹微笑。
“恭喜。”他零星鼓了几下掌,“你赢啦。”
奥兹忽然困惑起来。心知肚明的纸牌游戏,里应外合的结局。究竟是谁赢了?


奥兹从卧室窗子向外眺望,看见费加罗在院子里,仰着头看向月亮。他仍披着他那件白衣,在月色下分外醒目。奥兹觉得自己见过什么类似的东西。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想起来,那是夜里海面上的浮冰。
他披上外套,走下回环往复的楼梯。通向后院的小径曲折静寂,两侧花圃隐约散发幽香。费加罗听见响动,收回视线转过头来。
“奥兹啊。”他看清楚来人,神色带上几分慵懒,“今晚月色真好。你也这么觉得?”
奥兹没有回答。月色诚然美丽,然而蕴藏恐怖的灾祸。换到二十年前,他也许能漠然地纯粹欣赏其中的美。然而如今,看到月亮的同时,他总是不由自主地想起许多事情。月亮夺去他的力量,夺去斯诺与怀特的自由,也企图夺去年幼魔法使的生命。
他不去看月亮,只是望着费加罗。他近来时常感到对方身上异样的气息。那是种微弱缥缈的感觉,一旦凝神追查便消失无踪。无论他如何仔细注视费加罗,费加罗仍和任何时候一样,轻佻,淡薄,不远不近地存在于彼处,不露出一丝破绽。
“这样的夜晚应当喝点酒。”费加罗自顾自说,“可惜米蒂尔最近查我查得很严。我之前想了个办法,故意往好找的地方放一瓶当诱饵,掩护其他藏得更深的。但这最近都被他发现了,昨天彻底把我房间搜了一遍,损失惨重啊。下回该用什么办法藏呢……”
“费加罗。”奥兹打断他。
费加罗陡然停住话语,却没来得及收起脸上的错愕。片刻后,他才恢复了一贯的微笑:“怎么了?”
“你在瞒着我什么事吗?”
“我瞒你做什么?我连藏酒的秘密诀窍都告诉你了。”
“不是这等无关紧要的事。”
“……我的身份,你不是也清楚吗?”费加罗敏锐地注视着奥兹的眼睛,“好吧,我没告诉过你我为什么突然去了南国,为什么要隐瞒自己的身份。可我以为不用我说,你也知道。”
“……因为你厌倦了过去的生活。”
“你看,我就知道你会明白。”他向奥兹靠近,声音里多了几分轻缓的笑意,“我们认识两千年了。还能有谁比你更了解我吗?”
奥兹伫立在原处,皱紧的眉头仍未舒展。他觉得这是一瓶当做诱饵的酒。真正藏起来的酒在哪里,他不知道。他从未觉得自己与费加罗的距离如此遥远。
“还不高兴?”费加罗退开一步,向着他苦笑,“奥兹,你怎么了?忽然闹起脾气来。”
“我没有。是你……”
“我怎么了?我从来没有骗过你。”
“你总是把重要的话藏起来。”
“都已经告诉你了。你还要我说什么?”
“我不知道。”
“那我岂不是更不知道?”
奥兹焦躁地闭上了嘴。仿佛又回到了两千年前,所有人都知道他在想什么,而他看不透任何一个人,猜不出两张一样的纸牌的背后。
“费加罗,这不公平。”他几乎有些懊恼地说。
费加罗瞪大了眼睛,瞬间后忽然爆发出一阵大笑。奥兹无计可施地看着他。费加罗没完没了地笑着,仿佛真的听了什么天大的笑话。终于,不知是笑够了还是笑累了,他停了下来,擦擦眼角笑出的泪花看向奥兹。
“好吧。是你赢了。你知道我从来都拗不过你。”
他摊开手掌,一副纸牌凭空出现。费加罗粗粗展开牌面,从中抽出两张,剩下的全丢弃到地上。他向奥兹展示留在手中的两张。一张鬼牌,一张红心A。
“来玩抽鬼牌吧。节省时间,来个简化版本。”他一边说着,一边来回交换着两张牌的次序。“哎,你不要盯着看我的手。”
他虽然说是要节省时间,却并没有要很快开始的意思。两张牌在手中翻覆了上百次,也许连它们自己也忘记了自己原本的模样。终于,费加罗停下了交换,将两张牌分别托在两只手上,抬起头向奥兹笑了笑。
“我们谁也不要用魔法。只抽一次,拿着鬼牌的人就算输,输的人要答应赢的人做一件事。愿赌服输,我和你都是。来吧。”
短暂的迟疑后,奥兹伸出手,停在两张牌上方的正中央。满地散落的纸牌映着雪亮的月光,令他感到微微晕眩。费加罗望着他,嘴角挂着淡淡的微笑。奥兹忽然不知道这只手应当伸向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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