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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约]刺入心脏(草稿)

※讲梗不小心讲了一万多字(历史重演)
※不知道哪个世界观的因缘机器人pa,和本期活动没关系,而且我活动剧情现在其实只看了一半
※说是草稿其实只有前500字是草稿……后面算是正文了_(:з」∠)_


[魔约]刺入心脏(草稿)


和本期活动没什么关系但是我会借用设定

总之是某个赛博未来世界,人和仿生机器人外表已经几乎没有不同,唯一的区分在于胸口,人类是心脏,而机器人是芯片;政府出台了反歧视法,法律上机器人和人享有同等人权,除执法场合外,也禁止违背他人意愿强行确认其身份。
c警察是人类,前阵子执勤的时候受重伤,被路过的好心市民ow捡到救治,在他家里养好了伤。c的记忆因为事故后遗症稍有点紊乱,不过大体无碍,他还记得自己的名字年龄之类,能回忆起许多以前的生活片段,也零散记得一些重伤失去意识前的情况;但也有记不起来的事,比如自家的地址,虽然是有个印象,但顺着找过去,那个区并没有同样的楼号,也没有与模糊记忆中相符的房子,所以他现在是寄住在ow家,每个月给他交房租,兼负责洗衣清扫等一切杂务,外加每天回家顺路给ow带甜食。
ow从不吃饭。虽然对甜食表现出超乎寻常的热爱,但除此之外c从没见过他正常摄入一日三餐。他的收入来源(至少在c入住并开始上缴房租之前)也是个谜。当时c受重伤并未送去医院,而是由ow一手救治,由此看来他可能是个医生,至少是个密医,但这里从来没有患者上门,ow也从不曾出诊,准确地说,他几乎不出门。他一天中的绝大部分时间是在那间窗帘遮蔽、终日不见阳光的宽敞房间度过,c不被允许进入,除非是进去给ow递甜食、收走吃空的容器和替换下来待洗的衣服。他抑制不住好奇,趁机遮遮掩掩地偷瞄四周,房间里放置着几台计算中心会用的那种大型服务器,两张带水槽和插座的、像是解剖台的桌子,深处看不清的地方隐约堆着杂物和纸箱。每当这时候,对着显示屏敲打键盘的ow总是停下手中动作,以不悦的眼神无言催促他尽快出去。
“抱歉抱歉。”c拿上用过的碟子和叉子溜之大吉,没忘了帮他轻轻带上门。
c对ow告诉他的事实也不无疑虑。他真的是被那个动辄一个月不出家门的ow从街上捡回来的吗?何况ow怎么也不像那种会主动出手帮助人的善良市民。他整日埋首于电子信息中,对除此之外的一切抱有一种漠然,对c的态度更是看不出一丝好意。也许他自己并没意识到,他看着c的眼神时时含着焦躁。
但无可置疑,ow是给陷入困境的c提供了住处的人,是在他康复无碍之前每天帮他检查身体状况的人,也是帮他细心保管好了仅存的私人物品的人。就连警署那边的通知也是ow代仍在昏迷中的c收取的。通知书中写道,c可以正常复职,不过半是任务中发生事故的处罚,半是考虑到他的身体还在恢复中,他被调到另一所人手不足的警署,从基层重新做起。
重回岗位的前一天晚上,ow把c的警察手册和配枪交给他。c吓了一跳,这不是普通市民该持有的东西。不过ow并没有什么特别反应,他也就不动声色地接下,心想今后一定要严密保管。他打开警察手册,看到屏幕上正常显示出自己的名字和照片。配枪也没有问题。这款型号的枪相当经典,曾经是警署唯一指定的装备,不过在现今供刑警选择的数款配枪中,它已经是最老旧的一款。
“他们说可以给你换一款新式的。”ow操作着终端,头也不抬地说。
“先不用了,”c握着枪比划了几下找回手感,“这款我用着最顺手。”
ow为他的守旧笑了。“那就随你的意,骑士大人。”他不无嘲弄地说。
“也没旧到那个地步吧。”c也苦笑起来。
再怎么说是旧型,这也是第四代电离枪,类比成两个世代前的原始冷兵器也太夸张了。不过,要说冷兵器,现在的刑警也会装备。匕首训练是警校的必修课。总有学生抱怨怎么如今还要练习这些旧时代的技巧,但c并不反感。格斗和械斗完全依赖自己的身体,这让他觉得踏实。
“还有一把匕首,你有没有捡到?”他问道。
ow抬头瞥了他一眼,“没见过。”
“是吗,那就要上报装备丢失了啊……算了,毕竟出了那种事嘛,不至于还要追加处分吧。”
c轻松地说服了自己,带着手册和配枪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去了。
比起ow据守的那个房间,c的房间更有“卧室”的样子。倒不是说这里的环境多么温馨,只是与那边相比,这里至少有橱柜,有床铺,不会一眼看上去像个实验室。c曾想过是不是ow将唯一的卧室让给了自己,但后来又否定了这个想法。在他入住这里之前,这个房间可能连卧室都不是——如果他的直觉没错,ow大概并不需要睡觉。
理论上来说,机器人可以模仿人的一切行为,像是进食或者睡眠,尽管他们并不需要。有人是为了更好地融入人类生活,有人是单纯享受这些行为的乐趣。当然,同样也有效率主义者,不愿为这些事情浪费时间。就c对ow的了解,如果他确实是机器人,那显然会是后者。
而此时此刻,ow竟然就在c的眼前沉睡着。
c是进来收走ow吃过的布丁的空罐的。进门前他忘记敲门——这点一贯令ow不满,但他目前还没能完全改正。才一推开门,他便看见ow伏在他常在的写字台上,头枕在抱起的双臂中,双目已然合拢,身体随着呼吸微微起伏。屏幕上运行的代码已经停下,光标一闪一闪,等待输入下一行指令。
该给他披上点什么吗?c犹豫了。基本上,他认为ow不真的需要保暖。但如果就这样若无其事地离开,又总觉得过意不去。他四下张望,想看看这里有没有方便盖在身上的外套或者毛毯,视线余光却瞥到了别的东西。那形状太过熟悉,一下子就吸引了他的注意。
是他的警察手册。它大半截插在写字台抽屉中杂乱堆叠的物品之间,仅露出一个角来。也正是这个支出的角,让抽屉没能合拢,反而稍稍向外滑开。
大概是不小心掉在这边的地板上,被ow捡起来后随手塞进抽屉了……之前还特地想着要严密保管的。c在心里斥责着自己的不谨慎,轻手轻脚将手册抽出来。
在那一瞬间,他就发现了——这不是他的手册。虽然十分相像,但型号不一样。这是约三十年前停止使用的旧款,由于硬件限制,系统早已不再更新。
他吐了吐舌头,正想悄悄把它原样塞回去,忽然间,手册的屏幕亮了起来,无声地开始自动登入系统。c不由屏住呼吸,停下了动作。
警察手册都有唯一的编码,一人一册,由指纹或密码启动。换言之,除了自己的手册外,除非先输入密码,否则是无法启动的。
手册很快跳出无法联网的提示框。c手指颤抖着选择进入本地系统,半是震惊半是意料之内地看到屏幕上显示出自己的名字和照片。名字没什么问题,但照片稍有些奇怪。照片中的自己面带微笑,两只眼睛都是金黄色的。他继续点开个人信息页,立刻被生日信息吓了一跳。再往下看,那个曾让他遍寻不得的住址也记载在上面,自然,与他朦胧记忆中的地址并无差别。
c凝视着手册信息,陷入了沉思。
他自然早就考虑过,ow对自己说的未必全是实话,甚至可能是彻头彻尾的谎言。唯一能确定的是,自己确实经历了某种变故。这变故可能与ow无关,可能与ow有关,最坏的情况下,也可能由ow直接造成。但后来,他渐渐放弃了这种警戒。
原因很简单,机器人绝不会犯罪。这并非由道德自律,而是由生理基础(或者说,程序基础)严格控制的。现今的机器人智能全部基于同一套理论系统开发,而禁止犯罪的准则就写在了系统的底层逻辑里。只要是有自我意识的机器人,就绝无可能绕过这一准则。
他从手册上抬起头,视线猝不及防地和另一双异色的眼睛相撞。ow不知何时醒来了,正伏在桌上冷冷地看着他。慌乱中,c下意识后退了一步。ow缓缓直起腰坐好,既未出声也未离开座位,唯有视线片刻不离地追着c的眼睛,像是责难,又像是在催促。
c深吸了一口气,迎着对方的目光重新走上前。
“我不想怀疑你。”他直截了当地对ow说,“可以问你一件事吗?”
“这是作为警察的讯问?”
“在变成那样之前,我希望作为我个人的请求完成。”
ow嗤笑起来,“好啊。那你就自己动手确认吧。”
他伸手向领口,扯开自己的衬衫。上方的几个扣子散开了,苍白的胸口暴露在空气中。
c迟疑了片刻。
“……抱歉了。”他把手覆了过去。
隔着手掌和薄薄的皮肤,胸腔之下毫无动静,有如一潭死水。c暗暗松了口气,同时也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疲惫。
“要我帮你打开盖子吗?”ow在一旁嘲讽道。
c摇了摇头,将ow的衬衫自下而上仔细重新扣好,又帮他整理好衣领。ow仰着头,任由c的动作,脸上露出得胜似的笑容。
c只觉得自己有如行走在雾霭重重的迷宫中。一些至今为止的困惑渐渐明朗起来,然而与此同时,不明白的事却更多了。
“ow,你还有什么事在瞒着我?”明知不会得到回答,他却仍忍不住发问,“你究竟想做什么?”


ow什么都做过。早先有很长时间他在一个违法集团干活,主要业务是非法贩卖机器人部件,有时也帮忙给机器人做违规改装,机械结构上的,或者智能系统上的。后来他换了个地方,用半个月速成的黑客技术帮组织获取机密信息,在组织行动的时候用情报干扰打掩护,外加闲时做点组装改造武器之类的活计。等到经验和本事渐长,加之不喜欢和人打交道,他开始单干,靠着之前认识的情报贩子牵线,不时接一些或灰色或黑色的外包业务,报酬足够他衣食无忧。
有一天他接到以前的老东家的工作邀请。组织这次想干一票大的,请他帮忙制作一批能入侵警察通讯网络的信号干扰设备,另外希望他届时一并参与行动,协助发送伪造信息扰乱警方行动。这笔生意酬劳堪称丰厚,ow爽快答应下来。之前他已经做过几件入侵警署系统的工作,对可利用的系统漏洞了如指掌,此次只需如法炮制,赚钱赚得轻松。
行动当天他心情颇为愉快,甚至难得地出了门,坐在一家甜品店角落里边吃着当季的特供新品边盯着显示在终端屏幕上的警方动向。如他所预想的,警方在假信息的诱导下阵脚大乱,各路人马迅速分散向远离目标现场的方向。然而,有一支小队仍在朝着真正的现场前进。ow皱了皱眉,检查了发给这支队伍的假消息情况,毋庸置疑地毫无破绽。他接入窃听线路,发现是领队基于现场判断,认为目标地带存在风险,因而先斩后奏地采取了与调派指令相异的行动。
ow有些焦躁。照这样下去,行动现场会被撞个正着。一个较为妥当的解决方案是向组织通告情况,让他们临时派遣人手堵截。这支小队人数不多,组织那边不难处理。但是,ow并没有这么做。
原因可能是担心报酬会因此削减,但那其实也无关紧要。如果要说,就是出于技术人员的自尊心。对于自己工作范畴中出现的失误,他决定自己动手解决。
他迅速转入城市环卫系统的管理后台,向附近的环卫机器人的核心系统中批量植入爆破程序,同时不引人注目地将它们集中起来。运气不错的是,甜品店在目标警队去往现场的必由之路上。ow一边监控着终端屏幕,一边注意着落地窗外的动静,在小队的巡查车驶过的一刻,看准时机发送了爆破指令。
落地窗在巨响中碎裂。店里为数不少的顾客在尖叫和慌乱中纷纷向外逃去。有人试图报警,当然无法接通。ow早已将这一带的网络屏蔽了。他收起终端,跟在窜逃的人群末尾走出了甜品店。
路上烟雾弥漫,隐约可见地面上横七竖八地倒着十来辆巡查车。数名满身鲜血的警员间杂其中,全都一动不动,也许是昏迷,也许是死了。ow向烟雾深处走去,一路检查着人数。少了一人。
ow心中一凛。就在这时,有什么坚硬的东西抵住了他的后背。
“请你立刻停止行动。”他听到身后有人说,“你的名字是?”
这声音他认识。是那个擅自行动的领队。ow没理他,不紧不慢地向后转身。
“不要动。”背上的东西压得更紧了,“否则我会开枪。”
ow不以为意地笑了:“你觉得那东西还有用吗?”
警员的应对很谨慎。他并没有贸然收回枪支检查,甚至抵在ow身上的枪口都没有松一松。但很遗憾,ow所言并非虚张声势。在同一件事上失败两次简直是奇耻大辱,为此,在这个临时追加的清理行动中,他用上了能用的一切手段。在入侵程序的控制下,整支小队的配枪现在都只是电路瘫痪的塑料块而已。
ow趁机向前跳开几步,转过身来面对警员。他的伤比ow想象的更重。很难想象他刚才以那样平稳的声音讲话,事实上,ow甚至不明白他如何还能保持站立。
想必是刚刚已经射击失败过了,警员毫不犹豫地将枪插回了腰间,向着ow直冲过来。ow一惊,下意识地歪倒向一侧,勉强躲了过去。位置交错的瞬间,他看到对方不知何时握在手中的匕首。
“喂!”ow从地上爬起,抽出插在外套内侧的非法改装枪指向警员。
然而警员的速度更快。在ow瞄准之前,他已经重整姿态再次冲了过来。ow啧了一声,抬起枪支架住正面袭来的匕首。警员早有预料一般,紧接着空着的一只手就向他抓过来。ow敏捷后撤一步闪开,随手朝前开出一枪。枪击中了对方的右臂。警员抬手按住受击处,一时再无动作。
结束了。ow心想。情况紧急,改装枪的功率未调整至高档,不足以造成外伤,但也足够让人肌肉麻痹一整天。何况对方之前已经经历一次爆炸冲击,又有大量失血,单是动作了这么久就足够消耗掉残余的体力。
然而,对方很快又有了动作。他调整方位,微微沉下身子,举起匕首直指前方。一阵风吹过,掀起他额前垂下的乱发,露出一双金色的眼睛。那目光像刀刃一样锐利,像刀鞘一样坚定。
骑士。ow不知怎的想到这个词。
就在他分神的这一瞬间,对方又冲过来了,速度竟然比先前还快了几分。ow下意识仓促抬手,勉强格挡住对方的胳膊。撞击之下,改装枪脱手飞了出去,在身后的地面上远远发出一连串碰撞声。ow咬紧牙关,飞快从外套另一侧抽出一把匕首,专朝着对方手臂不能动弹的右侧抢攻。对方沉着地回手防御,ow早在等着这一刻,他虚晃一刀,用争取到的时间迅速奔向之前靠听觉判断的方位,随后边转身边借着惯性顺势向地面伸手一划,顺利拾起之前掉落的枪来。他匆匆向前连发几枪,同时继续后退拉开距离。
警员全部避开了。他借着街上散落的公共设施残骸做掩体,再度向ow接近。
还来?!ow几乎感到不可理喻。眼下,ow无疑处于绝对的优势。此地网络信号已经全部切断,警方设备尽数陷入瘫痪,对方可以依赖的只有重伤累累的身体和一把匕首。与此相反,ow不仅毫发无伤,而且武器充足。附近警力全部被调虎离山,短时间内不会有增援。可以断言,对方毫无胜算。
……但是。ow看着对方迅敏接近的身影。原本只打算速战速决,却被他变成了持久战。难道这样下去,最后赢的人其实会是对方吗?
ow摇摇头,似乎要驱走脑海中近乎可笑的想法。他握紧改装枪,开始做瞄准的准备。对方已经前进到掩体区域的尽头,剩下的路程只能选择直冲。ow打算在这里做出最后一击。
这时候,他忽然看到几台环卫机器人在警员身后聚集。他瞪大了眼睛。
“等等——”
那是他设置的第二轮爆炸,本来是打算用来湮灭现场。意料之外的缠斗让他完全忘记了这件事。他惊慌失措地抽出移动终端,想要终止爆破程序,但现在已经来不及输入指令了。
警员也听到了背后的动静。他向后飞快一瞥,显然很快明白了将会发生什么。然而,他只是毫不迟疑地加快了脚步。ow一手拿着派不上用场的终端,一手握着改装枪,近乎呆然地看着对方高速接近,一跃而起,向着自己直扑过来。
他如梦初醒般按下手中改装枪的切换开关。一道电离屏障随之在他身前聚起。警员的身体撞在屏障上,又被后方袭来的爆炸猛推向前。屏障上顿时满是鲜血。
ow也在爆炸的气浪下向后摔倒。气压的冲击震得他耳鸣。但他还有更关心的事。
“喂,你醒醒。”他爬起来,摇晃着栽倒在一旁的警员的肩膀,“听到了吗!?醒醒!”
警员毫无反应。他伤得很重。应该说,他早就伤得很重了。鲜血沾染了他大半个身体。呼吸微弱得仿佛随时要消失。手中的匕首断了半截,然而仍被紧紧握着。
ow咬了咬牙,从地上推起一台巡查车,载着濒死的警员向自己的住所飞驰而去。
接上生命维持装置的时候,ow已经知道对方没救了。大部分脏器都受到或轻或重的损伤,大脑也在缓慢但不可挽回地走向衰亡。眼前只是一具被电流和人工泵强行制造出基本生命体征的躯体,而且至多也再撑不过24小时。
ow脑子里很混乱,但同时又很冷静。他把电极逐一接在警员的头上,双手操作流利,没有一丝颤抖。机器的输出接口早已连到了终端上。ow确认仪器连接无误,在终端启动了扫描程序。
有关人类记忆的研究长久以来都是饱受关注的热点。在ow还在集团里每天拆装违法获取的机器人部件的时候,就已经有学者提出,是否有可能将人类记忆转移到机器人中,从而实现某种程度的永生。ow看到这篇专栏文章,对永生的想法毫无兴趣,只觉得这可能是个大赚一笔的机会。
时至今日,当初的畅想仍未能落地成为现实。研究并非毫无进展,先前已经有人开发了将大脑储存的记忆以电信号形式提取的技术,迈出了记忆转移的第一步。但在那之后,机器人权益运动如火如荼地开展起来,这一方向的研究被认为会威胁到机器人人权,为政府所明令禁止。相关的论文和程序理论上作为机密封锁,实际则早已在黑市流出。不必说,许多人有志将这项非法研究暗地继续下去,不过至今仍未有成果出现。
资料流出的时候,ow也有备无患地弄来了一份。他倒是没有自行推进研究的打算,只是判断若有朝一日记忆转移技术真的开发成功,这些资料价格恐怕会水涨船高。为了自用方便,也为了将来转卖时比别人多一层优势,他读过了论文,照着说明组装了器械,也看过了提取程序,自己做了些提升效率的算法调整。改造后的程序经加密后便扔进了储存空间,在尘封中等待着或许会到来的新技术革命。
他没有想到会是在这种场合第一次用上它。
ow不时瞄着屏幕上显示的提取进度,漫不经心地检查着从警员身上取下的寥寥几件东西。一把最新式电离枪,一把断掉半截的匕首,一台揣在胸前口袋里的警察手册。破解安全系统轻而易举,ow启动手册,看到了警员的个人资料。Cain Knightley,本地人,年纪比ow小几岁。屏幕上显示着他的证件照片,青年对着镜头露出爽朗的微笑,一双金色的眼睛仿佛溢出光辉。
ow心中忽然涌起一阵莫名的不快。他手指一划,猛地关上了警察手册。
记忆数据提取在19个小时后完成。ow取下电极,面色苍白的c双目紧闭躺在实验台上,仿佛处在不稳的睡梦中。他最后看了一眼仍可被勉强称为“活着”的c,关掉了生命维持系统。
c的躯体堪称千疮百孔,不过仍有两件器官侥幸完好无损:一只眼睛,一颗心脏。等待数据提取的时间里,ow早就做好了手术准备。心脏被迅捷而仔细地取下,经生理盐水清洗后送进超低温贮藏箱里保存。眼球则稍经处理,由手术机械臂代劳移植进ow的一侧眼眶中。ow从移植手术的麻醉中醒来,在分不出昼夜的人工照明中呆望着灰白的天花板,渐渐感到自己这一整天里总算第一次取回了切实的意识。
他回想自己刚刚做过的一切,以及接下来计划要做的一切。他心中仿佛有一个冷静的旁观视角一直在追问,ow,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你究竟想要什么?
他也不明白自己想做什么。他只是一如既往听从本能——生存的本能,抑或情感的本能。如果非要诉诸可理解的语言,他觉得c还欠着他什么东西,事情不应该就这样结束。那也许是一句话,一个动作,一场胜负的结果。ow不知道究竟会是什么。只有c本人能给他答案。
忙碌紧张的一天结束了,然而他要做的事情还有许多——比已经做过的这些远要多得多。
第一件事,更换身体的动力源。他将要实行的计划需要海量的工作时间,视情况可能也需要足够长的寿命。ow活用违法改造机器人的经验,为自己制作了驱动芯片。循环系统、呼吸系统之类的生命维持机能由芯片代为控制,消化系统之类的无用机能则尽量抑制活性或直接移除。一部分身体组织也置换成更耐用的仿生材料。大脑之类的关键器官仍无替代手段,因此并非真正的永生,但比起纯粹的人类身体,活动时间至少可以延长几百年。
关键的芯片一部分素材来自c的匕首。ow本来只是打算普通地组装电路,却在翻找储藏室中的元件时,视线余光瞄到搁置在架子上的匕首,从而临时改变了主意。自制芯片通常是由标准的集成电路功能模块拼装,从基础硬件做起可以说是费力不讨好。但他想要那东西。
合金制造的匕首熔成金属,压制成电路,组装成芯片,安置在ow不再需要的心脏的原本位置。ow凝视着镜子里映出的一只金色眼睛,一手抚在自己的胸口。那里失去了跳动,变得如同死亡一般安静。也许确实就已经死了。又或者是无法解析。也许在他从自己身体里摘除了生的同时,死的概念也一并被摘除。但这些对ow而言并不重要。不需进食,不需睡眠,经久不衰。这正是他目标中的新身体。
第二件事,电信号形式记忆数据的解读与格式转换。这是最为棘手的问题。当前关于机器人记忆数据的理论和实践都十分充足,然而人类记忆的机理探明则仍是难以跨越的高峰。即使能够提取大脑信息,得到的也只是海量意义不明的数据。全部信息无疑就蕴含在其中,但是没有取用的手段。
ow有两手打算。足够长的时间后,也许有人会完成这一课题,找到解明人类记忆的钥匙。在那种情况下,他会直接借用研究成果。但他当然不会仅仅等待着不知何时才会降临的运气。虽然未接受过学院式训练,但ow绝不缺少知识和经验。他要自己动手将这项研究开展下去。
他提取了自己的记忆,节选出与c的记忆重合度最高的片段作为分析的突破口。为了获取参考,他将自己作为实验体,接受各种强刺激,分析记忆数据的变化。昼夜连着昼夜,四季飞快流转。当他又一次舔吮着作为城市名产的春季限定冰淇淋时,ow不无茫然地意识到,他和c的那次遭遇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曾经爆炸后满地狼藉的街道早已清理,修复,改建,不复原貌。c当年被认定为事故失踪,满法定期限后改为宣告死亡,就连曾经坚持搜索c下落的后辈警员如今也已经寿终正寝。c曾经存在的痕迹被变迁的世界一点点覆盖,像一颗水滴在悄无声息中被上涨的潮水吞没。
即使如此,关于c的记忆仍留在ow的脑海中。这个城市里,唯有ow的住所近乎奢侈地保留着c的存在证明,几乎要满溢而出。ow每天会习惯性地检查贮藏箱,隔着保温玻璃久久地凝视着c的心脏。他从不曾对着心脏讲话,既是不知有什么内容可说,也是觉得和没有生命的物体讲话太过愚蠢。然而,他曾数度不自觉地张口,仿佛真的有话语梗在喉咙里,急躁地想要跃动而出——自然,一旦开口,那些似是而非的言语的结块就化为了泡沫,消散在静默的房间中。
终于有一天,破译程序在结束数轮运算后跳出了匹配成功的提示框。ow瞪大双眼,输入指令将其中的视觉信息导出为影像。前置的一段黑屏过后,显示屏上映出一双红色的眼睛。
他过了一会儿才意识到那是自己。他已经看惯了镜中映出的异色双眼,对于眼前成对的红色竟然有些陌生。影象没有顾虑他的错愕,流畅地播放了下去。画面向侧面一转,映出几个在废墟中聚集起来的旧型环卫机器人,之后又转回来,画面中央牢牢固定在他身上。他看到自己像个抽掉了芯片的机器人般呆站着一动不动,只有身影在摇摆的画面中逐渐放大。忽然,一片半透明的什么东西填满了整个画面。屏幕一黑,影像戛然而止。
ow瘫坐在椅子上。胸口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狂跳。他静静地仰望着灰白的天花板,等待着不存在的心脏平静下来。
全部数据的解明在几个月后完成。以一百二十倍的播放速度,ow看到了c的整个人生。c的经历就像他曾经想象的那样,明朗,平和,是他所不曾体验过的东西。如同白天与黑夜,他和c本应也分属同一个世界的不同层面,过着各不相干的生活。然而,一场完全出于临时起意的事件将他们联系在一起,如同血色的黄昏将白天和黑夜连结在一起。
他将c的记忆数据进行了必要的处理。整体原则是尽量保持原状,不过其中一些常识认知还是被替换为最新信息。此外,他谨慎地将自己从c的记忆中抹除,只留一个面目模糊的影子。c将会记得他曾身负重伤与人拼死搏斗,但永远不会想起对面的人是谁。
他的计划终于推进到第三件事,机器人身体的制作。相比之下,这是最简单的一步。c的身体数据当初就已经完善地扫描存储,只需将数据输入定制页面就可以完美复现。但ow想要的不止于此。
他从制造厂的系统中取得标准机器人的模型文件,着手在身体结构中加入血液循环系统。按照他的设计,血液会带有携带氧气和营养成分的功能,不过其实那些都可有可无,功能本身用中枢芯片就足以完成。之所以埋入血管,其实只有唯一的目的。
他挪动模型胸前的电路结构,留出约一个拳头大小的空间。
他想要这身体里至少有一部分真正地属于原本的c。来自c的身体的三件残留,眼睛被他扣留,大脑化为数据被他捏造加工一番,只有心脏从一开始就打算完完本本地交还给原主。他并不真的认为那上面寄宿着灵魂之类的东西,就算真有什么灵魂,那也更可能是位于神经中枢,而不是这种用于供血的肌肉组织。然而他固执地保留着它,等待着有朝一日将它嵌入c未来的身体里。
他用虚构身份下了机器人制作订单,同时侵入厂商的制造系统,给自己的那份订单替换了调用的模型文件。几个星期后,他如愿得到了计划中的机器人躯体,顺利将c的记忆数据导入中枢芯片。
最后一件事。他将c的心脏解除深层冷冻,从贮藏箱中小心翼翼地取出。柔软的肉块躺在他的手心,沉甸甸的,像一颗熟透的果实。他忽然想要亲吻它,吸吮它,品尝它。手中的心脏仿佛忽然融化,变成一汪粘稠的果浆。ow伸出舌尖,先是试探,随后贪婪地舔舐着。浓郁的甜味在口腔中弥散开来,几乎一直侵入脑髓——
ow摇摇头,驱走莫名其妙的幻想,快步走向实验台边,将心脏安置在机器人胸腔的空位中。他细心连接好所有的血管末端,随后将针头插入手臂上的静脉。五升人造血液缓慢灌注到人造的血管网络中。ow抽出血管中多余的空气,将微型电极插入心脏。在电流的刺激下,肌肉缓慢地、然而切实地开始颤动,渐渐变化为有力的鼓动。一百年前沉睡的心脏就此复苏。
ow拔除电极,凝视了一会儿平稳运转的心脏,动手合拢机器人的胸口。他将它转移到由储藏室临时改装的卧室的床上,随便抽出一套自己的衣服套在它身上,通过外部命令启动了电源。
就如同刚刚睡醒似的,c眼皮微微颤动,很快睁开了双眼。
ow定定地看着他的脸。c先是动作微小地打量着眼前的环境,不久后视线便落到这房间里唯一的人身上。他的目光与ow相接,似乎带着些探询,但ow无法做出回应。他仿佛短暂地丧失了话语,也丧失了思考,只能僵滞地、本能地,一动不动注视着c的眼睛。
c似乎先忍受不住这异样的沉默,主动向ow打起了招呼。
“……你好?”他带着困惑的微笑说道。
ow眨眨眼睛,像是终于回过神来似的,开始给c讲述事先编造好的故事。c边听边点头,时而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轻易地接受了他的说法。
顺理成章地,c在ow家中住了下来。ow早已给他准备好了伪造身份:原本是其他城区的警员,先前的工作中出过事故,休养恢复后调入这所人手短缺的警署。人际关系自然需要重新建立,但这对c来说想必不构成什么问题。他很快投入到了晨练工作家务休息的规律生活中,每天过得颇为满足。
“我们是不是以前认识啊?”有一天c端来草莓果酱蛋糕卷的时候,几乎是漫不经心地问。
ow从屏幕前抬起头,尽可能平静地看着对方:“怎么可能?”
“也是。”c爽快地点点头,“可能是错觉吧,就是那玩意,叫什么来着,积视感?”
ow不由得皱起眉:“即视感。”
“对对,就是那个。算啦,反正我们现在认识了。”
c自顾自得出了结论,就此满足了似的转身走出实验室,仍然恶习难改地忘记关门。ow望着他背影消失的方向。
他知道,现在看似安稳的生活迟早有一天会迎来剧变。尽管进行了记忆调整,c不可能永远被蒙在鼓里。只要一个纰漏被发现,谎言便会如脱了一扣的编织物般轻易瓦解。
只是他没有想到,变化的契机来得这么快。
他只是伏在桌上闭目休息,一不留神真的睡了一会儿。当他醒来的时候,c站在极近的地方,出神地看着他的警察手册。不是ow伪造的那个,而是真真正正,原本就属于他的那个。
在记忆数据仍然一团混沌的那些日子里,ow时常将这台警察手册拿出来翻看。金色眼睛的警员在屏幕中微笑着,全然不知自己未来将要面临的遭遇。ow看着他的脸,近乎强迫行为地从头到尾回忆他们唯一产生交集的那十几分钟,仿佛要将它在脑海中再度铭刻一次,一次又一次。
这习惯在c以机器人的身体复苏后仍然保留下来,并且终于在今天成为了指向自己的第一柄利剑。
c从警察手册上抬起头,不料对上ow的视线,震惊地后退了一步。ow直起身来,面无表情地对视着那双与自己恰成镜面的异色眼睛。
c的机器人身体近乎毫厘不差地复现了原本的外表,唯有一侧的眼睛被ow改为了红色。那是他与c曾经产生连结的隐秘证据。如果c足够敏锐,就能够从中发现疑点。截至目前他一直足够迟钝,但今后也许不一样了。
“ow,你还有什么事在瞒着我?”c皱着眉头问,“你究竟想做什么?”
我究竟想做什么?ow早在百年前就曾经质问过自己。那时他没能得出一个清晰的答案,现在也不能。答案不是应该由你来告诉我吗?又或者,即使有你的存在,那仍然是我需要自己找到的东西?
c叹了口气,仿佛早已知道不会从他口中得到回答。他掉转身子,步履异常沉重地离开房间。然而踏出门外之前,他又回过头来,眉眼中带上了一层困惑。
“ow,我们以前真的不认识吗?”他又一次问了这个问题。
记忆的调整应该是无懈可击的。常识的修改或许因过于庞杂而有所欠缺,但唯独关于自己的信息被细心地全部抹除,并且几经复核确认。ow定了定神,正要再予以一次反驳,c却继续说了下去:
“有时候,我会觉得我和你认识很久了……但你好像从来没有和我说过话。我隐约觉得,一直以来你总是在什么地方看着我……可能这也是即视感。我已经不知道什么是错觉,什么是真正发生过的了。但是,等哪天你有了那个心情,就算只讲些无足轻重的琐事也好,能不能把你的事说给我听听?如果总是把自己封闭起来,独自一人远远地看着,那实在是太——”
他没有说出最后一个词,只是又叹了一口气,这次真的离开了实验室。
ow仿佛全身的力气散尽一般,近乎瘫倒地靠在椅背上。他再一次久久呆望着灰白的天花板,随后将手缓缓抚向自己的胸口。在那里,取代他原本的心脏的是c的匕首熔制的芯片。时至今日,他终于意识到,这就像是c将匕首刺入他的心脏。
c还没有掌握全部的真相。但身为训练有素的警员,既然他见过了那台警察手册,就必定已经找到调查的突破口。ow已经尽可能篡改了过去的信息,但很难保证毫无疏漏。用含混的谎言架构出的虚假生活犹如脆弱不堪的魔法城堡,一旦午夜钟声的敲响,便会转瞬间崩塌倾圮,显露出遮掩其下的残酷现实。
当那个时候,你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你会说什么,做什么?会让我看到什么?
ow不知道自己是在期待着还是害怕着,但他别无他法,只能沿着注定的命运继续前行。尽管此刻他仍一无所知,但只有一件事确切无疑:在时间的尽头,有什么答案正等待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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